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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政治正确”是力薄儒的标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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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正确”是力薄儒的标签么？

芦笛
[博客]
[个人文集]

头衔: 海归准将
声望: 教授

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272

海归分: 147206

标题: “政治正确”是力薄儒的标签么？ (1641 reads) 时间: 2009-2-22 周日, 16:44

作者：芦笛在海归茶馆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最近失去了写文章的urge，什么都没心思，整个坐吃等死。不过看网友在坛子里讨论的挺起劲的，不凑两句热闹就不是“政治上正确”了。

土土转了个“七彩以色列”的“政治正确恐怖”来，我看的实在有趣，我也受够了这“政治上正确”。我过去曾在单位上说：什么“非洲美国人”、“亚洲美国人” 等等，实在虚伪，怎么没有“欧洲美国人”？其实肤色是客观存在，改个好听名称并不会改变事情本质，这倒让我想起共党把“涨价”改为“调价”，“解雇”改为 “下岗”，“失业”改为“待业”，两者很相似，只是动机不同。共党搞那套是粉饰太平欺骗百姓，而西方搞这套在白人透着condescending，在有色人种则是inferiority complex的表现。谁要说我是黄人，我一点不在乎，只觉得那描述并不准确——我又没害黄疸病，比起白人来也黄不到哪儿去。还不如改为slit- eyed people（细眼族）更准确些，那才是亚洲人区别于白人和黑人的最主要特征，云云。

此言一出，咖啡室里一片难堪的死寂，大众面面相觑，嘿然无语，历时起码15分钟之久。我自己也觉得好笑——那伙人全是白鬼子，你让他们怎么接口？单位上三天两头发备忘录，要咱们这些少数民族举报种族歧视，他们吃饱了撑昏了，敢往枪口上撞？当然他们也知道我不是诱敌深入，但这种政治错误可是犯不得的，否则身败名裂，岂能随便答我的话？

记得过去思云受日本右派宣传蛊惑，引用某些日本旅游者在欧洲遭受的冷遇，认定欧美都实行种族歧视，主张孙文的“大亚洲主义”，说中国人应该联合日本人对抗白种人，我看了啼笑皆非：此子真是去错了国家，不知今夕何夕，对如今的世界是个什么样，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还生活在日本右派给他画出来的那个漫画中。

其实当今之世，唯有日本和中国才是种族主义甚嚣尘上的烂国家。中国人有如去被倭人歧视，不如去和更知道尊重其他种族的白种人联盟。我认识的一个日本访问学者就曾公开跟我说，他认为白人就是优秀种族，亚洲人其次，最差是非洲人，而亚洲人里日本人最优秀，韩国人最糟糕。我非常震骇，惊问曰：你怎么能这么说这种种族主义者的话？他无所谓地笑笑，说，我就是种族主义者，我不过是承认个事实罢了。白人就是优秀种族，其他种族哪有人家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别的咱们也不用多说，就看阿佛加德罗常数吧，你我能想得到那上头去么？能想出测定它的方法来么？

这种话，绝对不会有任何白人知识分子敢出口。现在欧美的问题不是种族歧视的问题，是矫枉过正的问题。上面已经说过了，我们单位的人事部门过去三天两头给我发备忘录，提醒我怎么去举报种族歧视。开头我看了就扔到字纸篓里去了，但他们好像是弄出瘾来了，隔三差五就送来，我不胜其烦，乃回函曰：我迄今没有感受到被人歧视，倒是他们不断提醒我是个少数民族这种做法构成了对我的困扰，似有政治上不正确之嫌，希望他们能停止。此函一去，吓得他们立即回函郑重道歉，此后就再也不来骚扰我了，让我笑到肚子痛。

所以，所谓“政治上正确”，的确弄得太过分了，构成了一种“白色恐怖文字狱”。有一阵子，单位上传达反对性骚扰的中央红头文件，作了无数严格规定，听了让人不寒而栗，其中的清规戒律之明细，连“电梯式眼光”（即上下打量女人）都在禁之列，荤笑话就更不用说了。过后我跟女鬼开玩笑，开到半路常常吓得突然停下来，问道：扫瑞啊，你不会误会我别有用心吧？弄得对方哭笑不得，娇嗔曰：芦笛，please, you are so pathetic!

后来在报上看到，一对恋爱男女，情热之际，正要入港，那男方突然想起红头文件上的明细规定，立即吓得停了下来，说：你肯定要么？那女的本来情意绵绵，闻言大为扫兴，还是说了一声噎死，那男的还不放心，敲定道：Are you sure？女的一片温情顿时抛到了爪哇国里去，厉色道：NO！就此不欢而散，云云。

不过以此一棍子打死力薄儒，却也无聊，那不过是浅薄力薄儒政客的把戏罢了，并不能代表所有的力薄儒。

我看木猪和土土二位在楼下争论了半天，什么意思都没有，这算是什么学问？跟写科研综述似的。力薄儒是一种精神，不是背书。敢情中国人做学问就是这么做的？做这种学问有什么好处？我看上去怎么跟中世纪的经院哲学差不多啊？中国人做学问怎么只会写八股文？上次土土转来的“学问帖”也透着这气息，我看连乾嘉学派都不如。伟大领袖讽刺的“甲乙丙丁，开中药铺”一点都没错，中国人的学问就如钱钟书一样，是用来陈列的，整个忘记了脑袋是让人用来想问题的，不是用来装东西的。

例如土土根据教科书给出的标准定义（我还真不知道标准定义是什么，惭愧），说我批国人劣根性，主张向西方学习，这违反了力薄儒精神，理由是力薄儒主张世上的文化没有什么优劣之分。我觉得此论根本就不能成立。确实有这种力薄儒，早在90年代我就写过文章批判这荒谬的“文明无优劣论”，但我并不认为持此种论调的人代表了所有的力薄儒，或是代表了真正的力薄儒精神。力薄儒确实承认所有的文化都有同等的存在权利，未便强加于人，必须尊重他人的自由选择，但若要硬说文化没有高下，具有同等价值，则我们也可以说纳粹文化和党文化与基督教文化等价了，这是什么GP力薄儒？

不管土洋大师们怎么说，在我看来，真正的力薄儒精神，就是处处体现对他人人权的尊重，由此导致了自由主义的宽容精神，但它并不是没有原则的宽容，对违反他人人权的行为乃是零宽容，盖此乃自由主义的存在前提。因此，如乔治•奥威尔显示的那样，唯有真正的力薄儒才能入木三分地揭示极权主义的罪恶本质。

力薄儒的另一个特点，是它出自深沉博大的人道情怀与忏悔精神而体现出来的对弱势集团的同情。这是它最吸引我之处。在我看来，西方文明最值得景仰的就是这种精神。正是有了这种精神，才会有废奴主义者在南北战争前冒着生命危险建成“地下铁路”，把黑奴从南方偷运到自由的北方去；才会有英国议员在国会发言谴责鸦片战争（“鸦片战争”就是英国国会的反对党讽刺执政党发明出来的诨名），才会有将近一半的议员投票反对战争动议；才会有左拉为首的欧洲知识分子谴责火烧圆明园；才会有美国的黑奴解放、约翰逊总统的《民权法案》乃至今日的黑人总统；才会有美国对备受列强欺侮的中国时时处处表示同情和支持，在晚清首先退回庚子赔款，在民初察觉了六国银行团不怀好意之后便毅然退出，并劝告中国自力更生，少向强国贷款，还动员本国商人向中国投资，以纾解中国的财政困难；才会有威尔逊的超前理想终于在几十年后兑现为《联合国宪章》；才会有大英帝国的崩解和殖民地的独立解放……一言以蔽之，幸亏有了欧美的自由主义传统，弱小民族包括中华民族在内才有了生机，不至于沦为丛林里的牺牲品，这世界也才有了点进步的希望。

我早就在旧作中反复说过了，芦某发动的政治学的“哥白尼革命”，颠倒了大众的错误认识，首次指出强者的让步才是社会进步的发生前提。这个道理无论在古今中外都成立，在国内如此，在国际也如此。赤道雕弓无望射虎，椰林匕首岂能屠龙？离开英国人的恩赐，第三世界的所谓“民族独立与民族解放”根本就不可能成为现实。而这让步之所以出现，正是因为人家有着深厚的自由主义传统。缺乏这种传统的烂国家如苏联、德国、日本就绝无这种好事发生。没有美国中央情报局提供的Stinger 手提导弹，苏联也未必会从阿富汗撤回去。

上次我就说过了，我真正敬佩的还不是奋起抗暴的弱者们，而是那些身处强者集团内却因良知与博爱而支持弱者的解放事业的力薄儒们，诸如身为白人却为南方奴隶解放献出生命的约翰•布朗父子，贵为亲王却为了农奴解放而坐牢流放的克鲁泡特金，出身百万富翁之家却为了美国黑人享受同等人权而前仆后继持续奋斗的肯尼迪兄弟……，等等。在我眼中，这些人才代表了人类的希望。如果西方的强者都像中国的权贵一样毫无良心，全民都如中国人一般信奉“狼羊律”，则我看西方只会构成全世界的灾难来源，决不会变成一种更健康的生活方式示范。从这个角度来看，民主社会诞生在欧洲而不是其他地方，或许真与基督教的忏悔精神有关也未可知。

令我难受的是，我眼中的西方文明的精华，竟然恰是最令许多国人反感的东西，楼下的《自虐》帖就很有代表性。看来中国人不管政治立场如何，都是“狼羊律”的笃信者，还没等到变成“狼”，便忘记了祖辈“羊”们的困境。请允许我提醒大家：美国国会1882年通过的排华法案直到1943年才废除。要歧视黑人，咱们的资格恐怕还嫩了一点。如果白人没有“自虐”精神，只怕诸位还来不了美国，即使来了，无非也就是去做猪仔而已，实在没有什么可自豪的。

当然，这些话，我知道说也白说，盖中国人是天生的种族主义者，就连老芦当年也如此。总觉得黑人是从树上才爬下来的，没有进化完全，又丑又笨。只是到了西方后感染上了人家的“自虐精神”，这才洗心革面，整个改变过来。后来国内来了位博士后，一日聊天时，她很自然地流露了对“黑鬼”的鄙视，说那些人长得实在太丑，我非常upset，说你怎么这么说？她还要如伽利略一般坚持道：But it moves! 我这不过是个客观陈述。我板下脸来，正色说道，那如果人家管你叫yellow monkey，说你长的是猪一样的slit eyes，那也是事实陈述，你心下又如何？她这才住嘴了，然而我也知道她心里并不服气。

这位朋友一别多年，也不知道现在是否如我一般彻底改造了世界观，不过我实在怀疑。在我看来，中国传统里缺乏的就是这种“自虐精神”，这就决定了中国的前途只会是暗淡的，狼羊律永远只会是咱们的主旋律，强者绝不会恩赐，而弱者也只知道崇拜服从羡慕强权，而上面已经说过了，社会进步离不开“狼”出于“ 自虐”的恩赐，周期性的“狼羊大战”goes nowhere.

所以，就算西方刻下流行的“政治上正确”矫枉过正，成了让人动辄得咎的文字狱，它毕竟还是体现了对弱者的尊重，要比国内那种视民工为非人类的野蛮作法文明一万倍。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当初侍奉家父驾鹤西归时，在医院里见到的护工受到的非人待遇。后来我把这段体验写到了小说《虎子的天空》里：

“医院里有个守病人的保姆兵团。这些人从来是被人喝来骂去的奴隶，早就习惯了扮演‘影子部队’的角色，行动像影子一样飘忽，随时随地准备给人让路，受人斥骂，被人粗暴地从后面一把掀在路边。但‘林叔叔’对保姆却和蔼可亲，动不动就说‘请’，‘对不起’，‘谢谢’。一开头倒让她觉得很不习惯。有次大夫来病房说什么事，他和春莲都不在。后来他来了，保姆便告诉‘林叔叔’大夫来过，是什么事不知道。林肯思问她是哪个大夫，她说不上名字来，便带林叔叔去找。到了医生办公室她却不敢进去，连门口那儿都不敢站，躲在门边，像个狙击手似的只露出一只眼睛来偷窥，看见目标后便对林叔叔低声说是屋里的谁谁，等林叔叔进去后她便立即像影子一样地飘开了。

这件事给林肯思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过后他问保姆为什么这么胆小，连门都不敢进，她到底怕什么？保姆说怕人家骂。他问保姆是不是常常让人骂，是谁骂她，医生还是护士？保姆苦笑着说只要是城里人，谁都可以骂她，倒不光是大夫和护士。林肯思受了很大震动，连连喃喃地说：‘晒木！晒木！’过后他跟保姆严肃地说：‘我恐怕你必须记住这个事实：你是一个人，正像城里的一切人一样。你有权利被对待像人一样，正像城里的一切人一样！’弄得保姆莫明其妙的，觉得这林叔叔真是个怪人：她当然是人，这还用得着他提醒她么？难道她会忘了？”

这儿写的其实是我自己的经历。没写的是，那位保姆有天背向外站在病房门口，同病房的某家属要进来，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将她从后面一把粗暴地掀开，犹如掀门帘似的，而她在遭受了如此粗暴的非人待遇之后，竟然还似乎是她错了一般，迅速乖乖躲开。目睹此景，我只觉得怒火腾腾直冲百会穴，跳起来就和那人大吵。他的道歉更是火上加油：“对不起，我忘记是你家请的保姆了，打狗也得看主人面嘛。”在他眼里，那保姆就是我家养的一条狗！

这种烂污国家，还能有什么希望？所以，我看无论中国怎么折腾，这狼羊律将永远是我们的国教。共产主义确实符合咱们的国情。或许，这就是大陆人跑到海外来容易认同右派的传统文化原因吧。他们对“政治上正确”极度反感，却意识不到那再怎么着也比右派旨在实行舆论一律的“文化战争”强，后者没法不让人想起共产党。有趣的是，我讨厌西方的右派，恰是他们经常让我想起亲爱的党来，而右派大陆人却因为痛恨我党与西方右派一拍即合，您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作者：芦笛在海归茶馆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上一次由芦笛于2009-5-23 周六, 20:57修改，总共修改了1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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